在火車上,
我很興奮地想要跟情人分享週末在工作坊裡,
我所聽聞到,我所感受到的收穫。
但一個小時過去了,
興奮消失了,放大的是我們彼此的沉默。
因為,沒有相關背景知識他,
很痛苦地聽著我斷續、跳躍的講著。
沒有頭、沒有尾的分享,
他的理解像是在無重力的太空之中,
對著陸充滿著無能為力。
顯然都是他聽得懂的字句,
但組在一起後,比較像是另一國的語言。
對他來說,這一個鐘頭,沒有重點,沒有方向,沒有起點與終點。
於是,他最後說,
若妳一直用這種方式說話,
那長期的結果就是我可能會關上注意力在妳的話語上面。
可能會一直「什麼?」作為回應。
什麼。什麼?什麼!?
他只是說出他的需求,
他需要邏輯、正確,以及有方向感的敘述。
我相信,他有權獲得這樣的溝通。
只是,當他這麼一說時,我頓時好憂傷。
※
我一直都知道自己說話有多麼片段與不連貫。
我那有點扣不緊的句子,
沒有乖乖地跟著同一條脈絡。
可能沒有主詞,可能連接詞是有問題。
我總是心急,跳躍時沒有說明。
我總是任性,好像只是講給自己聽。
那好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缺陷,
也許經由練習或一定程度的注意力,
可以掩飾著,那破了小洞的薄翅。
※
其實,他比諮商督導,比過去我身邊任何一個人,
還直準地說出我的弱點。
他深深地感受著我的語言,我的陳述,
他清楚地意識著我要說的意義。
當我錯亂或誤用時,也意謂著那刻的我是混沌的。
我沒有保持覺醒。
他是我的耳朵。
用心傾聽,也用心檢聽。
習於架構著腦袋的他。
需要忍受是多的。
而,在那個場景裡,
我覺得我虐待了他。
※
當然,在這件事後,
我也更明確地看見,
自己在表達時所缺少的成份。
不管是習慣性的綁架主詞,
還是沒頭沒尾地在講一件事情,
有時,思緒太快,嘴巴太慢,
講出來的話就會倒裝或者是相反地使用兩個名詞。
我見識了我的隨性與散漫。
※
坦白說,近年來,
我覺得自己的腦袋越來越無法思考,
經常呈現出一種空白。
當我越歸於自我的時候,
我是鬆散的,是寧靜的。
不過,比起一些人,
我不再跟自己腦袋思緒裡打架,
我允許它們的突兀和尷尬。
那是我的自由。
但,不夠覺醒,不是真正的自由。
※
在我沉靜一小段時間後,
我告訴他,
「好的,以後我會注意著自己講事情的方式,
至少整理過後才會說出來,
這樣你就不會這麼痛苦。」
這麼迷失地在我設制的捷徑迷宮裡。
「不過,這勢必會減少我的分享。」
他會錯失我可能的發想。
※
我帶著難過說著這件事。
因為我不能只是我的樣子與習慣。
但是,我把它當成一種對強壯「弱勢」的力量。
※
我並不喜歡胡言亂語時的自己。
雖然鬆散時,可能是自在的。
但結構一點、系統一點,或者,
「盡可能地清楚」是我很非理性地期許。
即便,那樣子的我,可能不是我。
但是,說話讓人無法瞭解是我很痛苦的事。
事實上,我遇見所愛的人,就會失語的更厲害。
這是一直以來我深深挫折的地方。
好像生了一種「遇到愛的人就會說不清楚」的病。
好像,我沒有辦法表達我自己,
我沒有辦法傳達我想要傳達的。
在愛裡的啞巴,
是我過去對自己的一種形象。
※
所以,我才這麼執迷著書寫。
試圖訴諸文字,企圖成為句子,
但,仍只是一塊又一塊地拼圖。
我的世界很難拋除象徵性的存在。
而我帶著這巨大的存在,
試圖理解迎面而來的一切。
這些他所收到的拼圖,
是我的理解,
於是,我便會如此地傳導我的理解。
下次,我會拼成一張圖畫的時候,
再告訴他。
※
寫到這裡,我更是感念著,感謝著,
那些聽得懂我話語的她們,
那長期跟我相處,聽我說些有的沒的的她們,
而沒有被我搞得頭大耳朵痛的。
並且感謝她們願意使用那神奇的力量。
可以接招,可以聯結,可以找得到我。
謝謝她們,
特別是當我挑語病時,
而沒有送我一拳。
※
我對某些人道歉,
我用很不知所云地狀態,引導你們去思考,
甚至要你們瞭解。
如果你們很迷惘,請把我的話放下。
或者,允許我重新再講一遍。
※
我說「那我不能當老師,我的學生一定很痛苦。」
他肯定地說「是的。」
我笑了。
不過,我得好好的跟我的學生談場戀愛,
比較有可能併發這種層級的失語症。
很謝謝他,他的坦白。
雖然,他沒有預料,那句話的力道。
真的,我承認自己沒有足夠要他瞭解的誠意,
我想,那何嘗不是他的失落。
※
所以,親愛的,
有一天,你若發現我失語得太嚴重,
你簡直無法接受了,
你大可關上你的耳朵。
我也會閉上我的嘴巴。
如果我說得更多,只會讓我們更遠的話,
那,也許你保持著那份不瞭解,是好的。
是的,
我願意接受著,另一部份的空白,
而不一定要全然地填滿。
給你,你應有的寧靜。
還我的風和日麗。
※
悄悄地,
我們的animus & anima開始有了變化。
※
我的這面鏡子相當雪亮、清晰。
我的美麗與缺陷,一覽無疑。
※
不管怎麼樣,
我們都要成為如實的自己喔!
※
還有,
請別忘了,我是外星人。